夜雨丨龙菲:此时子夜有雨

时间:2024-04-29 19:50:58来源:天理良心网 作者:知识

夜雨丨龙菲:此时子夜有雨

此时子夜有雨

龙菲

凌晨时分,我听到房间里的丨龙细微声响。仿佛是时夜祖母在黑暗中起身,摸索着穿上衣服,夜雨有雨压低着声音和祖父说话,丨龙轻轻给我掖好被角,时夜打开门走出房间。夜雨有雨我闭着眼睛,丨龙侧耳倾听。时夜窗外有沙沙的夜雨有雨雨声,像养在簸箕里的丨龙蚕,蠕动在大片桑叶上,时夜彻夜进食。夜雨有雨雨水的丨龙声音,旺盛而持续。时夜

儿时的夜雨,总是以神秘的姿态出没不定,在万籁俱寂时降落于乡村,直至清晨结束。继而疏朗的阳光透过雕花木床的镂空流落在地,映照晴朗天空。屋外传来竹枝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,那是祖父在清扫庭院。院中黄葛树挺拔而立,姿态硬朗。厨房里水汽弥漫,祖母在往土灶里塞柴火。他们的说话声和松枝燃烧的噼啪脆裂的响声,凝固了时光的流动。

很多时候,我希望某天在这样的时刻醒来。躺在微蓝的晨光里,看着暗中火焰跳动的光亮,耳边交织这些热闹却不喧杂的声音。棉花被子有些重,但很暖和。

幼时,祖父喜欢带着祖母和我去到县城。祖父说,见过世面的女娃,不易被人骗去。虽然他予我的世面,只是小小一方县城。这已是他的极限。

我们沿着马家湾长长的斜坡慢慢下行,带着背篓、雨伞、水壶,走过大北街密实紧凑的白色小楼。沿着东边小街走,到达乡人聚集的集市。集市人山人海,潮湿空气里充溢着混杂花香以及蔬果的生涩气息,各乡农人在道路边铺上印花蓝布或编织麻袋,摆上带来的蔬果、野菜、蛋类等,便有了各种售卖的货摊。拿着鞭子耍猴的、戴着墨镜测字的、架起木笼卖猫狗的,灰雾中的喧嚣热气腾腾。穿过集市,可以看到穿城而过的河流。我未曾了解过这条河的历史,据说因其形状得名巴川。走出人潮涌动的集市,迎面有一座形状古朴的石桥,经过日晒雨淋而显现出被岁月浸染的模样。

乡人的县城之行,不限于集市。我们会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走走停停,年幼的我观察县里人的房屋、窗户和盆栽。祖父会带我吃一二种零食瓜果,冲冲糕、兰花根、麻糖。印象最深的一次,偶遇便宜的香蕉,祖父买了两斤。对幼时的我来说,这是极其珍贵的吃食,被我全部吃掉。吓得祖父心惊,一路忧心我闹肚子。另有一次,走得太累,我有些吵闹,祖父拿出背篓中的雨伞垫在路牙上给我坐。离开时却忘记了带走。这趟遗失雨伞之行,至今还被祖母作笑谈。

我家院里的黄葛树,是青年时期的祖父栽种,现已与家里三层小楼齐高。主干粗壮,分成多枝生长,枝桠蓬勃舒展,浓绿树冠如一把巨伞撑开,虬根异常繁复且有力,绵延数米冲破院坝的石板。它如长者般见证了父辈们出生、长大、成家,继而又看着孙辈们出生、长大、成家,如今家中已有曾孙辈。

童年时去过的庙宇,称波仑寺。一路走过种着土豆、辣椒、麦子、蚕豆的田野。山坡遍布茂密的松树林,松针芳香被太阳晒得强烈。草地上掉落硕大的松塔,间或有清脆的鸟鸣闪过。远处山丘耸起一座寺院,金顶如鸟翼展开。我们朝向山顶的寺院缓缓而行,一只黑色小松鼠从树林间掠过。

年幼的我贪玩,有时钻进灌木丛中玩耍,有时奔到松林中拣拾松塔。祖父缓步在前,并不催促责备。路遇土地庙,内有两尊小石像,木桌上供养水果和野花。香灰积累得很厚,可见经常有人来上香。小土地庙虽然简陋,却显得静谧威仪。视野开阔,山风习习。祖父笑着唤我,快来拜一拜,以后不会迷路。

土地庙之后的山路高陡不明。山上除了祖父和我,也没有其他人。也许途中风物太有趣,也许漫长的步行对年幼的我来说过于疲累,我对寺院里的所有事物全无印象。刚刚踩到下山的石阶,天空开始下雨。这里的雨如同神迹,不被窥探。它们自行其是,不与人知晓或猜测。雨水洒落在敞开的大地上。淅淅沥沥,与大地触碰发出长短不一的声音。山雾弥漫,风中的野生鸢尾微微摇晃花瓣,四五只轻声鸣叫着的云雀飞过树林遁入山谷。

这次出门已经没有雨伞可带。幸而微雨,逐渐衣衫微湿。

十数年后,重回此地。山林中盘旋的公路白雾弥漫,湿气氤氲。松柏树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。远远望去,院墙高耸,檐壁雕琢,黄铜屋顶闪闪发光。迎面路口卧着一只虎纹小猫,一双温柔的深绿色眼睛被黑色的眼线围绕,慵懒地躺在那里。

看到寺庙建筑保留得近乎完美的纯木结构,颜色沉淀,兀自端然,仰首观望良久。窗外雨声依旧淅沥。有人一凿一篆地雕琢出这座屋脊。物在,人依附其上的心血和精力,便也存留。

对一件事物的价值和体会,人需要经历数十年百转千折,以心境的曲折作为质地,才能与它相互映衬。“像一群思乡的鹤鸟,日夜飞向它们的山巢,在我向你合十膜拜之中,让我全部的生命,启程回到它永久的家乡。”泰戈尔的诗句几近说清全部。

祖父会刻碑。并不是家传手艺。他年轻时体力充沛,是个开凿条石的匠人。后来突然病痛加身,无法从事过重的体力劳动。转而学习刻碑。那个年代多是墓碑和寺院的功德碑,碑刻内容多是人名。擅长书法的先生用毛笔将文字书写在已经打磨平整的碑石上,旧时用朱砂书写,后多用青墨,这个书写过程称为书丹。再由刻碑人依照字迹凿出凹入的字样,称为勒石。

三十年前的村镇,各种店铺作坊都热热闹闹地聚集在一起,并没有如今的布局规划。祖父刻碑的作坊在我就读的小学门口,院里常年或躺或立着数十座石碑,有些已经刻凿完成,有些仅书丹。刻字需要技巧和稳力,凹入过深过浅,都是对碑主的不敬。没有喧闹快捷的现代科技,凭借这种最原始的传统技法,二到三天可完成一般墓碑的勒石。寺院的功德碑动辄数百字,需要数周才能完成。加上书丹的时长,完成一块墓碑,从书写到刻凿,需要七到十天。雕刻使用的锤子、刻刀、铁钎等器具,都是祖父自己打磨,刻刀如笔,笔尖锋利坚硬。因为刻碑,祖父自学了书法,虽不及大家,却也自成一体。

刻碑近二十年的祖父,却叮嘱后人不要给他立墓碑。余生那几年,他常常拄着木拐在黄葛树下缓慢踱步,背影瘦而静和。花园里茶花正在绽放,鲜红繁复的花瓣,一层一层铺垫。这样扎扎实实地开着,沉浸在露水中轻轻呼吸。空气中有柏枝燃烧的芳香,山峦在日暮中变换光线,虎纹猫爬上屋顶,燕子在轻声鸣叫出入巢穴,远处殿顶闪烁出金色。这里的一切变得熟悉,仿佛能够看见它很久之前的样子。

我在梦中见到他在凌晨雨水中离开房间。他拎起行囊,俯身过来。从窗帘后投射进来的天光,使房间里弥漫着清冷的灰蓝色光芒,他抚摸我头顶的头发,转身离开。我仰面躺在那里,躺在这晨曦的蓝光之中,沉默地听到他关上房门的声音。

院中黄葛树叶茂盛,风吹过发出摩擦低吟。雨声未停,雨水掉落在树梢上,一如当年。

(作者供职于国网重庆铜梁供电公司,系重庆市电力作协会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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